西垂盐业、农业:秦人崛起的基石
鲁建平[*]
(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文史学院,甘肃陇南 742500)
内容提要:秦早期,挣扎于戎狄和周王室夹缝中的西垂秦人族群面临着生存与发展的现实问题,而西汉水流域的西垂有着独特的资源优势,即充足的井盐和发达的农业。透过对西汉水流域的多维考察,认为盐业和农业是秦人生存、崛起、鼎定天下以至实现霸业的基石。
关键词:西垂; 盐业;农业; 基石
《史记·秦本纪》记载:其玄孙曰中潏,在西戎,保西垂……非子居犬丘,好马及畜,善养息之。……庄公居其故西犬丘……文公元年,居西垂宫。当时秦人变相流放到西垂,名为周王室牧马,实为周王朝的西部边陲地区——西垂戍边。西垂主要指甘肃东部西汉水流域的西和、礼县一带。而西犬丘应该“在今甘肃天水市西南礼县东北的大堡子山、永兴乡和西和县东北的长道乡一带地,是公元前821年非子的后裔秦庄公建立的秦的第二处都邑,”[1]。由此可以推断,西垂和西犬丘的关系应该是包容与被包容的关系。当时被周王室流放戍边的积贫积弱的秦人是如何在偏僻边远的西垂实现整个族群综合实力的提升,并奠定了图取关中这一伟大战略基石的,确需重新审视。
众所周知,无论在生产力发展水平落后的秦早期,还是生产力高度发达的当今社会,人的生存与发展都无法离开盐和粮食,只有获得充足的粮食及食盐保障,秦人才能得以自立,实现自强。可见,秦人之所以能够图取关中,鼎定天下必须得依靠西垂独特的资源优势——充足的食盐和发达的农业。
而西垂秦人又是通过何种渠道或途径来获取盐与粮食的呢?但凡了解礼县地理的人都熟知,礼县盐官镇有口能产盐的水井——盐井。秦人之所以迅速崛起,应该说与盐的有十分密切的关系。西汉水滋养下的盐官川(自天水镇至礼县大堡子山)绵延数百里,这里宜农宜牧,具有丰富的水土资源和充足的光热资源,造就了西垂高度发达的农业文明,而农业则成为了秦人崛起的另一个重要经济指标。
一、盐业:秦人健体魄、强军事的物质基础
当前,学界对秦人的崛起、鼎盛乃至辉煌后的覆灭关注、研究较多,而对秦早期秦人崛起根源的探究略显不足。族群的生存发展、崛起兴盛,在很大程度上是要依靠人自身的力量和智慧的。作为生命个体的人要生存,要图强,首先得有健康的体魄。众所周知,人体的健康是绝对离不开盐的。从严谨的科学视角分析,人体内绝对不能没有盐,在人体新陈代谢中,如果缺盐将会引起肌肉痉挛、头痛、恶心、全身懒散等症状,情况严重的还可能会造成心脏衰竭而死亡。由此可见,要维持、延续或强盛生命,盐是不可或缺的。
既然生命个体不能没有盐,那么秦人族群、甚至人类的生存也就离不开盐。在漫长的封建社会时期,盐铁资源是官府专营的,而盐铁也成为了官府主要的财税来源,“物以稀为贵”,稀缺的盐也就成为了珍贵资源。西垂秦人要生存发展以图天下,就必然有盐的条件保障。
“从某种意义上讲秦人善于养马等大牲畜与食盐有关。1997年公布的秦代封泥中就有“西盐’,即西县(西犬丘)之盐”[2]。从地域建置史来看,秦置陇西郡,而西县之名早于陇西郡。郦道元《水经注》中载:“古地理志云,西县有盐官是也”,对西县的确切地望,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清一统志》中载:“故城在秦州西南一百二十里。”《晋书》中载:“始昌城故西县城也。”《水经注》中载:“西汉水又西南汇杨廉川水。水出西谷,众川泻流,合成一川,东南流迳西县故城北。”《礼县志》中载:“西县在县东南数十里”。熟悉礼县一带地理的人皆知,以上四种说法所指西县的地理位置可以初步断定在今礼县盐官镇附近,换言之,现在的礼县盐官镇应在古西县的腹地。据朱绣梓《西和县志》中载:“按汉初已设盐官,盐井之发现想在周秦时代”,由此可以推断,盐官井盐的发现酿造应该在秦早期,那么,井盐的开发酿造及食用对居住于西垂的秦人来说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这点毋庸置疑。
《史记•秦本记》中载:“非子居犬丘,好马及畜,善养息之。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马于汧渭之间,马大蕃息”。非子被周王室贬到少数民族杂居的西垂为其戍边,这里牧草丰盛,难得可贵的是这里有盐,这里地表有盐泉,土壤含盐,水中也含盐,所以,非子养的马膘肥体壮。朱绣梓《西和县志》中载:“盐官城内卤池,广阔十余丈,池水浩瀚,色碧味咸,四时不涸,饮马于此,立见肥壮”。由此可见,非子养的马为何体格健硕,因为除了喂养得法外,主要是经常食美草、饮卤水。
盐井位于今盐官镇南缘的西汉水河畔(当地称这一地带为拦河坝),它实际上是一口自流井(俗称冒水泉),水满后自然溢出流走。《水经注》中描述盐井“水与岸齐”,说明古代盐井的水位与西汉水河床的高度基本一致。由此可以推测,秦早期的盐井水经常性地渗冒出地面,流淌至地势低洼地带聚集,所以,西汉水沿岸的低洼地带应遍布卤水池滩。这里有茂盛鲜美的嫩草,有源源不断的可口的卤水,具备得天独厚的放牧条件,自然也就成为了牧马最为理想之地。非子“好马及畜,善养息之”说明秦人不仅擅长养马,而且养的马匹膘肥体壮,体格健硕。开阔的西汉水河谷地带,为马匹提供了开阔的活动空间,西垂马匹也就逐渐形成具备了长途奔跑能力和耐力,这在一定程度上使得秦人拥有了能够长途奔袭、耐力超强的作战马匹,形成了一支冷兵器时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机动性很强的秦骑兵军团。号称世界第八大奇迹的西安秦始皇兵马俑在一定意义上就映射出秦人的刚毅、彪悍、善战以及马匹的健硕、善跑。简言之,富含盐分的西汉水孕育了坚贞不屈、雄韬武略的秦人先祖。
二、农业:秦人图关中、定天下的经济基础
人类生存必须紧紧依靠农业生产,只有“粮食和蔬菜”才能维持和延续人类的生命。秦早期,生活于西垂地区的秦人处境艰难,要想在西戎狄势力和周王室的夹缝中立足、图强,必须首先壮大自己的实力,那么,人口的数量与质量就显得至关重要,要保证人口的兴盛与强大,必须得依靠坚实的农业生产,而西垂拥有天然的丰富的水土资源、开阔的河谷地带等农业生产必需的基本要素。
《说文解字》载:“秦,伯益之后所封国。地宜禾,从禾、舂省。一曰秦,禾名”。所谓秦为禾名者,实质上是指盛产于“秦”地的“禾”,也就是黍,即糜子。可见,周孝王封非子建立都邑的“秦”地在分封以前就属于盛产黍类作物的区域。在大地湾一期距今7800年前的遗址中发现了黍和油菜的残骸以及大量的农业工具,足以证明并解释当时“秦”地确能生产黍等农作物这一历史事实。众所周知,黍是谷类作物中最耐旱的植物,生长期短,适宜在黄土高原的干旱土壤中生长,而“秦”地属于典型的干旱土壤类型,应该是能够得到广泛种植的。著名学者王乃昂先生认为:在距今7800—7300年的秦安大地湾一期文化层中发现了禾本科的黍(俗名糜子)和十字花科油菜残骸,证明“秦”一带地域也应该是中国旱作物——黍的起源地。
从考古层面探究,就会发现,早在新石器时代,西汉水流域就有着发达的农业和畜牧业。先民们早在新时器时代已经在这里农牧兼营,“从文化渊源上来说,西汉水流域也属于大地湾文化,如位于今礼县盐官镇的新集寺遗址。《礼县志》载:“新集遗址,位于盐官镇新集村,是新古器时代以仰韶文化为主并有‘大地湾’文化遗存的遗址。面积约4.5万平方米,文化层厚2一3米,暴露有灰层、灰坑、屋面、窖址、墓葬等残迹。……1947年,考古学家裴文中考察时,初步定为仰韶、齐家文化遗址。1988年陇南文物普查发现了大地湾文化遗存。县志的记载表明,以西犬丘为代表的地区,正是大地湾农业文化所覆盖的社区。”[3]况且当时的秦人已能使用铁制生产工具。在毛家坪遗址A组遗存中发现一件长8厘米、宽2~3.5厘米、厚0.3~0.9厘米的铁镰,以及一批陶制的生活用具。有炊具、鼎、鬲、釜等。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里出土了一件用于饮酒的小杯,证明了秦人在这一时期已经开始出现了酿酒业。酿酒是以黍、高粱等粮食为主要原料的,换句话说,只有农业发达,拥有富足的粮食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将粮食用作酿酒,而秦人早期生活的区域——西垂正是盛产黍等粮食的农业区,因此就地取材发展酿酒业是完全可能的,这也就从另一个方面证实了西垂地区有着发达的农业。
通常情况下,远古人类族群都有自己的图腾崇拜,那么,秦人的图腾崇拜究竟是什么?《史记·秦本纪》载:“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脩。女脩织,玄鸟陨卵,女脩吞之,生子大业。……舜赐姓嬴氏”。据此可以推断,嬴秦族群所崇拜的图腾应该为“玄鸟”(即燕子)。燕子是候鸟,以候鸟作为图腾崇拜,是农业民族的象征。
燕子属于候鸟,其每次迁徙不仅说明了春秋两个不同季节的交替,而且更重要的是预示了节气的变化。“《吕氏春秋·仲春纪》称:‘是月也,玄鸟至’,高诱注曰:‘仲春,夏之一月’。‘玄鸟,燕也’,春分而来,秋分而去,预示着春种和秋收。在历法不精确的古代,以不同习性的候鸟作为农时节气的标志,起着替代或补充历法的重要作用,这在近代我国西南少数民族还在使用这种古老的‘候鸟纪历’。如纳西族有:‘布谷鸟;春鸟;野鸭;夏鸟;大雁;秋鸟;自鹤;冬鸟’。凉山彝族有‘听见布谷鸟叫,应该种地了,听见金蝉儿叫,该锄二道草,听见金铃叫,开镰收割好,听见乌鸦叫,天寒地冻了’。”[4]由此可见,秦早期的西垂秦人不仅拥有发达的畜牧业,而且还拥有发达的农业。农耕生产不仅仅是秦人主要的生活方式,而且对秦人族群起到了固本强基的作用。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西垂完整、发达的农业体系奠定了嬴秦的一代霸业。
西垂既为周王室分封的养马之地,必然是水草肥美、土质优良、气候四季分明的一块风水宝地。作为周王室的分封地,关中地区先进的农耕经济形态对当时的西垂地区有着强大的辐射带动功能,加之铁制农具、农作物种子等农业必需的生产要素也随着关中与西垂之间越来越多的交流而流入西汉水流域的西垂地区。这里聚集了农业必需的所有生产要素——奔腾不息的西汉水、广袤的河谷地带、肥沃的土质、充足的光热资源(气候)、先进的农具及农耕技术以及种类丰富的农作物种子,在勤劳聪慧、雄心勃勃的秦人的辛勤耕耘下,奠定了西垂发达的农业经济基础,使之成为富强的地域,司马迁也曾形容秦故地之富庶,有“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然量其富,居其六”。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高度发达的农业经济也为秦人的迅速崛起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当然,高度发展的农业对这一地区的手工业都是极大地促进,大大增强了秦人的综合实力,从而也为秦人能够以稳固富强的西垂为根据地,进而觊觎并挺进关中,绝胜诸侯,鼎定天下打下了稳固的经济基础。
秦创立了中国第一个大一统的封建王朝,谱写了华夏民族崭新的华丽篇章,但追根溯源,西汉水流域的西垂仍是秦历代帝王魂牵梦萦的故地,因为这里是嬴秦族群发祥的源泉。西垂独特的盐业和发达的农业支撑了嬴秦——这个曾在历史的夹缝中艰难挣扎的族群能够趟过漫长的历史长河,从此走向更加富饶、更加中心的关中,最终实现了在艰难中跋涉、在困苦中崛起的帝国伟业。
参考文献:
[1][2][3]徐日辉.农业文明与秦早期都邑考[J].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3(3):57;65;62
[4]徐日辉.论秦早期的农业经济[J].农业考古,2005(1):141
作者简介:鲁建平(1976——),男,甘肃礼县人,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文史学院讲师,主要从事现代文学及文化的教学与研究工作。